载川

每逢清明必更新【。

***

之四、浮灯

第四章

晓星尘坐在床上有些发蒙。

他分明记得前一天晚上自己与薛公子在院子里酌酒闲谈，怎么一睁眼，就躺在人家的床上了呢？

晓星尘头痛地揉了揉额角，看到身上的衣物还算整齐，才稍稍放下心来。

薛洋不在房里，院子里亦是静悄悄的。晓星尘里里外外转了一圈，都没找到人，索性便去门口等。

门前的积雪已经被人清理过，还扫了条歪歪扭扭的小道出来，蜿蜒向山下去。可惜办事的人似乎有点半途而废，晓星尘扶起躺在地上的扫把，发现小道旁堆了只巴掌大的雪人，大概是用没扫净的“边角料”做的，看起来有些粗糙，嘴歪眼斜，颇为滑稽。

晓星尘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远处忽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走路声，晓星尘循声看过去，果然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趿拉着脚步，优哉游哉地往这边走来，边走边道：“干什么呢，老远就见你一个人蹲这儿傻乐。”

等走近了些，晓星尘才发现薛洋手里大坛小坛拎了一堆酒，好奇道：“你去镇上买东西了？”

薛洋道：“没有啊，我从神龛拿的。”

“什么神龛？”

“你不知道吗？东面半山腰那块有个神龛，应该是山脚那些村民做的，还搭了棚立了山神像，供了好多食物和酒，不过吃的东西放太久都坏了。”薛洋纳闷道，“你在这儿住这么久都没发现？”

看晓星尘那惊讶的样子，估计是真的不知道，薛洋也不问了，晃了晃晓星尘的胳膊，道：“下次带你去。走，先进屋，累死我了。”

晓星尘接过薛洋手里的东西，道：“做什么去了？”

薛洋一进屋就跟没骨头似的瘫到椅子上，抓了把花生米往嘴里塞：“没做什么，就去山里逛了一圈，添了几道结界。”

晓星尘放下酒坛，好奇道：“添结界做什么？”

“防火防盗防邪祟啊。”薛洋理所应当地回了一句，掀开坛口的封泥，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，称赞道，“真香。道长也尝尝？”

晓星尘想起昨夜之事，摇了摇头，道：“不了，喝酒误事……”

说到一半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——昨天晚上，他好像……应该……没碰过酒才对啊？

“昨天……”

薛洋瞥过来一眼：“嗯？昨天怎么了？”

话到嘴边，晓星尘临时又改了口：“昨天我不小心睡着了，对不起啊。”

“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。”薛洋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，嘎吱嘎吱嚼着花生米，并自动省略了自己犯下的某桩“罪行”，道，“你这儿院子太绕了，我也不记得你住哪一间，就把你抬我屋里了。”

“哦。”晓星尘点点头。

薛洋道：“你不知道，昨天你睡着以后，不知道哪儿来的猫妖发春，一个劲叫唤，吵得不行。我抓了半个晚上才逮到，被我灌了花椒水挂你后院那棵树上了，现在应该还吊着呢。”

“……”晓星尘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，道，“谢谢。”

薛洋一挑眉，道：“吃错什么药了你，又是对不起又是谢谢的，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‘你是个好人，可是我们不合适’？”

“啊？”晓星尘愣了一下，“不是啊。”

薛洋不怀好意地问：“不是什么？是我不是个好人，还是我们不是不合适？”

“……”晓星尘张了张嘴，发现似乎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陷阱。

薛洋轻轻啧了一声，道：“道长，你怎么变精了，都不上当了。”

晓星尘失笑：“说得好像我以前经常被你骗似的。”

一阵突兀而短暂的沉默，薛洋懒懒地说了一句：“怎么可能。你这么傻，骗你都没有成就感。”

晓星尘弯了弯嘴角没说话。薛洋道：“你笑什么？”

“我说了你可别笑我。”

“好好好，你说，保证不笑。”薛洋满口答应。

晓星尘似乎在斟酌着措辞，思索片刻，温声道：“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，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，好像我们很久之前便是认识的，明明以前从未见过，却觉得莫名熟悉。好比现在，我们一起坐在这儿喝酒聊天，不经意间便会生出一种错觉，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似的。听起来是不是挺不可思议的？”

身边的人罕见地没接话，眼见酒杯又要满上，晓星尘不自觉拦了一把，想叫薛洋别喝太多，还未碰到，手便被人捉住了。

“不是错觉。”

“诶？”晓星尘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。薛洋眼睛里的笑意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，像是在看他，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。

晓星尘没来由地一阵心慌，下意识想抽回手，而薛洋接下来的话，却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原地——

“我们以前的确认识，只不过你把我忘了。”

“这些年来，我一直在找你，去过很多地方，却始终没有消息。我甚至怀疑过，你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世上了。”

“其实我的刑期早就满了，随时可以去轮回，我只是不想走。一入轮回，前世皆空，我怕我这一走，就再也见不到你了。与其这样，倒不如做一辈子孤魂野鬼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“不过还好，”薛洋眼神专注，指腹轻柔地抚过晓星尘的颊边，像是在触碰一件世间至宝，“还好……让我等到了。”

晓星尘震惊得说不出话，好半天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：“当真……”

“当然。”薛洋截过话，忽地倾身覆过来。

晓星尘一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离自己越来越近。

快要接触到的瞬间，薛洋突然偏过头，附到他耳边，轻轻笑了一声：“……是假的啊。”

阴影倏地撤去，薛洋退后一步，同他拉开了点距离，眼里满是戏谑：“果然一点成就感都没有。”

晓星尘茫然地看着他，过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，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：“拜托了，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好不好。”

薛洋支着下巴，笑眯眯道：“谁知道你真的这么好骗嘛。你也不想想，我要是以前就认识你，干嘛要装作不认识呢？没道理啊。”

“……”怎么听起来倒是自己的不是了。

薛洋主动认错：“好了，是我不对。你别生气了。”

晓星尘摇了摇头，低声道：“我没生气，反倒有些庆幸。幸好不是真的，否则我根本不敢想象，这一百多年来，你一个人是怎样度过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腰间忽然一沉。晓星尘吓了一跳：“怎么了？”

薛洋抱着他的腰，脸埋在胸前，晓星尘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发顶。过了一会儿，听到薛洋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：“我饿了。”

“我这就去做。”晓星尘道，“有什么想吃的吗？”

某只大型挂件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：“都行吧。”

晓星尘忍住笑意，道：“这么乖啊。”

“又听话又能干洗衣做饭扫地样样精通。”薛洋仰起脸，露出一对老实巴交的眼睛，“山神大人带我回家吧。”

晓星尘揉揉他的头发，打趣道：“好啊，那先考核一下吧。”

薛洋大叫：“靠，不给走个后门啊？”

阿羽兴冲冲地钻进后院，直奔厨房而去，“山”字刚喊出口，顿时垮下脸来：“怎么是你啊？”

薛洋熟练地翻了下锅，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：“来了啊。”

“……”这副俨然男主人的口吻是怎么回事。

阿羽嫌弃地撇撇嘴，最终还是屈服于食物的淫威之下，凑到灶台前，眼巴巴地问：“你做的什么呀？”

薛洋道：“有眼睛不会自己看？”

阿羽不高兴道：“你这死鬼怎么说话的啊。”

“……”薛洋虎躯一震，“求求你不懂人话就不要乱喊。”

“我哪里乱喊啦？”阿羽不服气道，“山神的那些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！……哎我不吃萝卜你少放点了啦。”

“蹭个饭屁事这么多。”薛洋翻了个白眼，“爱吃吃，不吃滚。”

阿羽气得破口大骂：“你这磨人的小妖精！”

“……”操，宋岚那傻逼买书的时候就不能先翻翻内容吗？

薛洋忍无可忍地把阿羽轰了出去。

某只扁毛畜生一滚，薛洋顿时耳清目明，很快弄好了几个菜。

他去喊晓星尘，一进屋，看见大的那个在榻上闭目养神，小的那个窝在太师椅里，捏着卷书，一边苦读一边跟那儿抖腿。

薛洋嘴角不自觉抽搐两下：“别玩了，吃饭了。”

阿羽抬了抬眼皮，慢吞吞地说：“你这语气好像我娘。”

薛洋：“……”

他顿时一个字都不想跟阿羽说了，俯下身轻轻拍了拍晓星尘的肩，刚要开口，整个人忽然僵住了。

阿羽见他木头似的杵在床边，不满道：“哎你不要去打扰山神休息啦。”

薛洋仿佛没听见，阿羽上前拽了一把没拽动，无语道：“干嘛啊你，没见过人睡觉啊？”

薛洋终于有了点反应，哑声重复了一遍：“……睡觉？”

阿羽心说地府的人真是没见过世面，摆摆手道：“放心了啦，山神经常会这样忽然就睡着的，没事的，过一会儿就会醒啦。”

他刚想说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很丢人诶，接触到对方的眼神时，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。

薛洋脸色苍白得可怕，语气也降到了冰点：“他每次睡着的时候，都是没有呼吸的吗？”

待续

莫方，没死，用狗头担保是HE